程玮在继童话《午夜动物园》之后又创作了《木木森林》(南京大学出版社),继续探讨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此二者一脉相承,前者是男孩奇奇解救被关在动物园里的动物,让它们获得自由、回归自然;后者是男孩木木见识森林中野生动物的生存,进而思考更为广阔的生态问题。两部童话的小主人公都心地善良,对于动物都怀有尊重和亲近之意。相形而言,奇奇是好奇派和行动派,而木木更多是探索者和思考者,所以《木木森林》具有颇为浓郁的思辨色彩。
木木“进入”森林,缘于他搭建的乐高积木森林,更缘于他爸爸的一本书《没有我们的世界》。木木对身为人类学家的爸爸的书向来很感兴趣,他是一个喜欢思考并且富有想象力的孩子。爸爸研究人和世界的问题,告诉木木:其实动物都是善良的,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还是人。幼小的木木暂时无法理解这样复杂的命题,但他能想象没有人类的世界会变得怎样荒芜和混乱。在他好奇地察看这本书的封面时,奇幻的事情发生了,封面上大树后面的一个黑影把他拖进了一座森林。这个从现实进入幻想世界的奇特切换,是不是有点儿像德国童话大师米切尔·恩德的《永远讲不完的故事》?小男孩巴斯蒂安也是在读一本奇书时“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书中的世界,从此踏上了惊心动魄的历险旅程。
跟随木木的脚步,我们穿梭于森林的葱茏草木,领略森林的光影变幻,也邂逅在森林里安家的飞禽走兽。木木先后遇见了给他造成威胁的大象、鸟群和野牛。大象灰灰凭着祖先遗传的记忆,把为夺取象牙而残害大象的“人”当作敌人而不愿驮送木木。木木为人类贪婪、残忍的罪行而惭愧,松鼠森森给灰灰的劝告深明大义:“人类伤害过你的祖先,可我们不能用伤害去回报他们的后代。”灰灰因此而被说服,木木也表示会去告诉人类不要伤害大象。可见,森森和木木充当了调解动物和人之间关系的和平使者。在绿房子里,木木和练习合唱的鸟群发生了关于家园的争执。木木骄傲地标举人类先进的发明,而低音鸟花先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人的涉足是为了抢夺鸟的家园。木木捡到了一颗玻璃弹珠,发现了动物家园也曾是人类家园的秘密。当木木遭遇横冲直撞的野牛时,他记起爸爸的经验,以静对的方式安然脱险。这些森林历险波澜迭起,但最终都化险为夷,男孩和松鼠在同舟共济的历险中增进了对彼此世界的了解,也结下了超越族类的深厚友谊。
《木木森林》荡漾奇幻色彩,也跃动思辨锋芒,最后一章“月光下的斯芬克斯”用互文手法,引入古老的斯芬克斯之谜并进行新的演绎,人面狮身的斯芬克斯不再残酷和较真,而是一个仁厚、富有洞见的新形象。他和木木展开了一场关于生存的对话,犀利地揭示人类犯下的错误,也指明出路:“如果人类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更长久地生活下去,请爱护地球,爱护这个世界。”木木从“没有人类的世界”回到人类世界的途径,则是靠记住了斯芬克斯的警戒,因为那是人类至关重要的生存之道。就像《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中的巴斯蒂安那样,他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找到“生命之水”后,倏然从书里的幻想王国回到现实生活中去完成使命。
生态文艺学者鲁枢元在《生态时代的文化反思》中指出,人与自然万物在存在意义上是平等的、息息相关的,“如果有所不同,也只是因为人是自然万物中的一个思考者、发现者、参与者、协调者、创造者,因此人的责任更为重大,人将通过自身的改进与调节,努力改善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从而创造出一个更美好、更和谐、更加富有诗意的世界”。《木木森林》以清浅活泼的童话诠释了这一深邃的生态思辨,现实与幻想以亦真亦幻的穿越来衔接,首尾呼应中描绘的和暖明媚、生机盎然的环境映入读者的眼里和心里,“一切的一切好像突然变得有了生命一样”,引导我们发现:万物生命本就在那里,有时只是我们没有看见、没有想见、没有好好待见而已。
(作者谈凤霞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本文系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儿童文学跨学科拓展研究”[19JZD036]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