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调研显示,“双减”政策出台后,家长们的心态各不相同:有开心、有焦虑、有迷茫还有观望。其实可能不少家长并没有想明白,“双减”到底减什么?形式上是为减轻孩子们的学业负担,实际上是要让教育回归本位,让家庭教育回归生活。
“双减”决不是一减了之,也不代表家长可以由此“躺平”。“双减”后,家庭教育有些地方需做“减法”,有些地方需做“加法”。比如家长在让孩子学会风险管理、提升心理弹性、加强生命教育等方面,就须做“加法”。
从根本上说,这次国家实施“双减”政策,决不是短期策略,而是对我国教育格局的重大调整,是一次教育观念的重大变革。教育的“底层逻辑”也将发生根本变化,就大逻辑而言:学校教育必须回归“育人”而不是“育分”的本位;就小逻辑而言:家庭教育必须转变观念,破除内卷。因此,家长需认清形势,树立起长期主义的价值取向。
中国家长为什么难以克服内心的焦虑?
为什么中国的家长特别容易有教育焦虑?细加分析,可能有社会、心理、文化等多方面的原因。
中国家庭中的儿童与西方家庭中的儿童之“自我”类型有差别。前者为“依赖性自我”,即我们的孩子虽观念上希望独立,但生活仍较多地依赖父母,特别是母亲与孩子的关系过于紧密导致母亲更容易焦虑;后者属“独立性自我”,西方家长比较注重从小培养孩子自我的独立性。
大多数中国家长具有“名校情结”。很多家长都有这样的执念,相信孩子只有考上好大学,未来的工作、生活才会一片坦途。其实,任何一项投资都有风险,教育也是一道充满风险的美丽风景,孩子未来的发展充满无限可能性,家长的观念和选择要更有理性。
家长对孩子的教育缺乏宏观和长远规划。不少家长往往是“间歇性地关注孩子”,孩子有问题时就多关注一些,没有明显的问题时便关注得少,对孩子的发展缺乏长远的眼光。不少父母对于自己在孩子教育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得够不够等问题心里没有底,因此对孩子未来的发展走向就缺少了一份确信,不确信就容易带来焦虑。
家长受到自身经历和认知的限制。不少“70后”“80后”的父母是通过个人奋斗考进大学、改变命运的,他们内心期待孩子也能“复制”自己当年的高考和奋斗经历。其实,如今孩子的成长环境已发生很大改变,物质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很多孩子不愿再完全复制父母所走过的道路。
对未来社会的变化逻辑看不清楚,也导致不少家长产生观望和迷茫的心理。焦虑往往来自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对预期的无力把握感。社会在速变,孩子在很多方面已经走在成人前面,若家长的认知仍停留在自己年轻时代的“观念地图”内,不再学习和接受认知之外的新事物,就会跟不上孩子成长的步伐甚至成为他们发展的阻碍。
如何在不确定环境下培养孩子的确定性能力?
当今的时代特点是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时代环境正遭遇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充满机会也充满风险与矛盾。新时代中国亲子关系,呈现为一种“双螺旋”式家庭结构关系,即亲子之间相互促进、相互影响。为此,家长必须不断学习提高,才能与孩子共同成长,也才能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情况下帮助孩子具备应对未来挑战的能力。
家长须重构自己的知识观、学习观。AI时代知识发展得快,过时得也快。考进大学时选的热门专业,也许等到大学毕业时,就已遭到所谓的“AI失业”。社会迈入快速变化时代,知识更新、技术迭代,10年后不少工作很可能会被机器所取代。因此,在知识大迁移时代,家长应着力培养孩子的“确定性能力”以对抗不确定的未来。比如培养孩子的理性认知、社交商、“填坑力”(即克服人生成长过程中各种困难的能力)以及对知识的整合、迁移及运用能力等。
家长须去除“精英教育认知偏差”。如今不少家长已能接受自家孩子未来成为普通人,但决不能接受孩子读不了普通高中、不能升入大学。因为被这样的恐惧和焦虑所裹挟,许多家长特别在乎孩子的考试成绩,给孩子太大压力。与发达国家教育对比,我们是中学注重分数、大学则注重绩点,导致学生学得太窄、太功利;标准化试题导致思维过于绝对;“精英教育认知偏差”导致把一时的成败得失看得太重。
评判孩子的标准不妨更多元。现在的家长普遍给孩子每一个阶段的成长目标都设立了很高的标准,将生育、养育、教育视作改变家庭或孩子命运的投资,但是没有看到教育投资本身充满不确定性。家长在评判孩子成长的标准上,不妨更多元一些、包容度更大一点。未来社会,“A型”(绩点全A、分数全优)学生可能将过时,而“X型”人才(交叉型人才)、“π型”知识结构人才(开放、多向度的创新人才)会更受欢迎。
培养孩子的个人生涯规划理念。“双减”后,孩子有了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应让孩子投身能增长见识的生活以及拓展想象力、创造力的活动中;应让孩子更多接触社会,扩大视野,参加公益活动。不仅要让孩子去西方国家“看”,而且要让孩子到广大西部“走”,让孩子从选择中发现自己的兴趣与潜能,从而培养他们对个人选择负责的能力,提升他们规划未来个人发展生涯的意识和能力。
家庭、学校、社会如何做到有效配合?
“双减”是一场教育观念和认识的纠偏,要让教育回归本位和育人初衷,需要家校社的有效和全力配合。
厘清家校之间的责任边界。让家长帮老师批改作业,是学校教育的“缺位”;班主任给学生调换座位,有家长要求必须征得自己同意,是家庭的“越位”;资本裹挟下培育机构疯狂扩张,是“影子教育”造成的社会“错位”。
走出教育内卷的“囚徒困境”。人生是马拉松,不是短跑比赛,不应该用竞争思维去对待人生,否则内卷和“剧场效应”导致的后果必然是全民焦虑、教育失衡、人才畸形的三输结局。
家校社需要长期协同发力。减轻学生作业负担,家庭学校应协同配合;减轻校外培训负担、规范治理校外培训,主要靠政府推动;而要解决教育上的“脑体差异”“共同富裕”难题,则需要政府、学校、家庭、社会多方长期努力、共同治理、协同发力。
“双减”背景下,家长需要认清自己角色,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
滋养亲情,切忌“隐性失陪”(在孩子身边但心不在焉)。亲子沟通具有累积效应。父母始终应该与孩子保持良性互动,坚持成为与他们并肩而行的朋友。家长应提高亲子陪伴的质量,必须学会“在位陪伴”,而不是“在场陪伴”。
加强儿童的边界意识与“三规”训练。帮助孩子努力做到:在家里懂规矩、在学校守规章、在社会遵规则。
助力孩子增强心理弹性和韧性。家长不要过于纠结于孩子的分数,应更多注重培养孩子的抗逆力、心理弹性和韧性,这才是从长远来看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发展的素质。
AI时代,帮助孩子掌握方法比掌握知识本身更重要。
倡导有效学习,激发孩子内在动力。没有目的的学习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而学,考试就会变成一种沉重负担,最后导致“习得性无助”的厌学情绪。
学会构建知识体系,提升孩子的学习力。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获取信息和知识变得更加容易。而大量碎片化的知识,如果不经过加工,只是一股脑儿地学习,只会加重大脑负担,应让孩子学会对信息知识的整合、迁移与融合能力。
“人脑”不要与“电脑”竞争,不要把孩子培养成学习机器。应引导孩子从“背诵记忆式”学习模式中解放出来,更多地学会与适应研究创新式学习。在高技术时代,更需要高情感平衡,才能让孩子有真正健康全面的发展。
(作者杨雄系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上海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