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录是很流行的一种文体,比较受读者的欢迎。为什么?你问我答,其实很见提问的水平,也很体现被采访者的回答是否真诚。我看过很多访谈,也被采访过很多次,水平参差不齐。可是《中华读书报》记者舒晋瑜的采访不一样。她的提问是积极主动的,调动了被采访者的思维,而这种思维,有可能是被采访者本人忽略了的。
2020年7月,经过马瑞芳教授的引荐,我和舒晋瑜有了联系。电话中舒晋瑜提出,一是要采访我的“枕边书”,二是希望做篇访谈,聊聊我的学术人生。
一聊,竟然四个小时匆匆过去了,我们在聊天的过程中了解了对方的素养、人格精神和对文化的热爱,都觉得多交了一个新朋友、好朋友!
访谈录发表了,电子版和微信的传播,使更多的朋友看到了我们的对话,学术界的热情反应超乎寻常,很多人问我:您认识舒晋瑜吗?我说,我们只是神交,尚未谋面。通过深入交流,我感到我们是真正的精神同道,也验证了我之前对舒晋瑜的印象:她是一位有追求的记者,绝非仅仅满足和停留于记录层面的普通记者。
首先,她对于采访对象有充分的准备,访谈前的案头工作很下功夫。除了阅读被采访者的著作,了解他们最突出的特点、贡献,还精心研究、体悟他们写作的特点、有什么新的发现,等等。其次,她和采访对象之间的沟通没有停留在语言或文字上,而是试图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因此能比较精准地抓住要害,让对方谈出自己的所失所得。再其次,她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总会对书写的对象(人与书)有所发现,这种发现意识往往把读者带进她所评、所访的真实语境中去,从而让读者也有所发现,不仅调动被采访者对自己有新的认知,也提升了读者的认知水平。最后,舒晋瑜的文章很有创新意识,即使一个标题,也是斟酌再三、新意迭出,吸引读者有阅读的渴望,也因此,她的各类作品总能形成让读者分享学术成果的文化效应。
七十年前我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理想就是当作家或者当记者。后来当了教书匠,渐渐发现教学和写作也有相通的地方,我认为多数作家都是借笔下人物写自己的心史,所以在学术研究中,我对“文学是人学”做了“大胆”的校正,认为文学乃是心灵学。舒晋瑜敏锐地发现这一方法论体现在我的很多学术研究中,她的追问使我更为深入地谈到心灵学的重要性以及人生况味对文学研究的影响,也使我在被采访中对自己的学术道路有了进一步的回顾和反思。有朋友看了我们的访谈,说“把宁宗一的原形勾勒出来了”。的确,舒晋瑜的采访很内行,引发我思考过去没想到的一些问题,这是很宝贵的。
什么是“大记者”?就是不仅要具备当记者的基本素养,有敏锐的新闻嗅觉和扎实的文字功夫,还要有一定的学养、开阔的视野和格局。更关键的是,她热爱新闻工作,苏童先生说她是文学界的“战地记者”,这个评价很形象。我体会,这里是有内在的精神力量的。舒晋瑜始终活跃在文学现场,不知疲倦地记录、发掘当下的文学和学术领域的重要价值,很多是可以载入文学史的。
现在,她的新作要出版了,书中收入的二十四位著名学者和作家,都是文学史上不可忽略的人物(笔者除外)。舒晋瑜写得非常专注,真切感人——写人物尤其是学者,我最好的评价就是“真切”!这些文章是她长期对作家和学者的采访积累,可以视作她近年来出版的《说吧,从头说起》《深度对话茅奖作家》《深度对话鲁奖作家》等访谈著作的续篇,而且有了进一步的提升。相信这些深入采访而来的一手资料,能够对学界和研究者有新的启发。
(本文系《风骨》序言,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